宁远

愿您一直与星光同行。

【百家话】塔楼和我们的神明大人

阅读前言:
嘿,您好,感谢您对阅读这个故事,但请您记住,这仅仅是一个故事,他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如有任何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希望您不要强撑着看下去。

百家话,一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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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神赐予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吧,我的孩子们,神拯救了我们,我们的身心都是神的,我们应该尽一切去侍奉神直至死亡将我们带走,让我们发誓我们将永远忠诚,因为神是绝对的,神赐予我们生命,神就是唯一。

我们应该忠于他,爱他,为他分忧,为他祈祷,愿我们的神明保佑他的孩子平安,神会听到的,神是最慈爱的,他一直在看着我们,保护着我们。一切都是神的礼物。

..........................

那么,开始享受你的食物吧,注意不要浪费,因为这是神所赏赐的。"

拜老师所赐,该他的,又是那么一通长篇大论。

理查德没好气地戳着面前的土豆泥——说那是土豆泥都有些牵强,倒不如说是某些不知名的东西糊成一团,加一些水,显出浅淡的白色,就成了他们的午餐。理查德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啊——umm,一如既往的寡淡的味道。

同学们都安静地享受着他们的午餐,吃完土豆泥以后,孩子们还可以拿到一小块巧克力面包和一碗汤,甜甜的巧克力总是受人欢迎。有的低年级的同学喜欢把面包偷偷藏起来,可是过几天再找的话,总是被老鼠占为己有了。

悲伤的故事。

外面依旧是阴沉沉的,偶尔阳光会透过彩色玻璃窗射进来,那是餐厅最美的时候,可是老师们从来不让孩子们在那时候用餐,通常在那时,孩子们会被转移到地下的备用食堂里。因为神说人们应该刻苦,不能把心放在这种花花世界,沉迷于虚幻之物。

神都是对的。

理查德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土豆泥,他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的椅子,老旧的木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祈祷课的老师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老师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很显然,这是一种警告。然而理查德并没有察觉,他甚至尝试和旁边坐的同学说话,不过没有人理他,甚至有人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让他很不好受,他愤怒地举起自己的叉子,他想——

"理查德·奈森,我想你是不会愿意被关禁闭的。"

老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全体同学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朝理查德看来——这个身材矮小瘦削,白长袍总是打着补丁的孩子。理查德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对老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将叉子放下,手规规矩矩地摆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低垂着头,一副深思痛悔的表情。

看到理查德这番模样,老师也微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心改过了,愿神保佑你。"

"是的,先生。愿神保佑如此仁慈的您。"理查德小声回答道,不自在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似乎那样会使他好受一点。旁边的同学也露出了笑容,门牙都露出来了,看上去傻里傻气,有的人嘴里的食物甚至还没有嚼完,残渣就在他们的嘴角。但这些笑容充满着对神的敬慕,老师们最爱的就是这样的笑容,他们说这是孩子们回报给神最好的礼物。

理查德终于得到了原谅,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端起自己的盘子,急匆匆地向派发面包的老师走去。不一会儿,他就得到了属于他的那份巧克力面包——一小片粗制滥造的小麦制作品,上面糊了一层薄薄的巧克力酱,却散发着午餐所没有的甜甜味道。

理查德兴奋得要跳起来,他本来没指望自己能拿到面包,一般来说,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只能得到一块酸桃做点心作为惩罚。理查德尝过一次,此后他发誓以后就算是吃虫子也再也不吃那种东西了——那一次的桃子简直要酸得他整张脸都扭曲。

理查德贪婪地嗅了嗅面包的芳香,然后十分不舍地将它藏进了口袋。他抬头朝四周警戒地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他才迈开脚步,急匆匆地朝餐厅外走去。

空荡荡的走廊散发着阴沉的臭味,理查德这么想着,他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这种味道,但他的确这么觉着。他的手下意识地往口袋里伸,直到他摸到那还带着余温的面包。

走廊里只能看见理查德的身影,他走得无声无息,谁也注意不到他,直到一位老师迎面而来。

"理查德,你在干什么?"

"噢,噢,贵安老师,愿神保佑您,我现在想去一下厕所,因为我中午可能喝多了汤。"

白发苍苍的老师点了点头,然后他,带着一种教训的口气继续和理查德说话,"愿神保佑你,我的孩子,我想以后你不能再吃那样多了,浪费食物的人会被神所抛弃的。也许你应该在去完,umm,我指,洗手间,你应该再去一趟忏悔室向神忏悔你的罪孽,愿神保佑,你会得到新生的。"

"当然,老师,我会的。愿神保佑您,我该走了,"理查德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礼,这显然很受面前这位老师的受用,他满意地点点头,闪身给理查德让出路来。这显然是个机会,理查德欣喜地笑了起来,继续在走廊上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面挂着壁画的墙前停住了脚步,那是幅神的画像,当然,是人们想象中的——威武雄壮,神色严肃。似乎所有的天神都应该是这幅模样。理查德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微地撇了撇嘴角。

大约半个小时后,在理查德差点要赶不上上课的时候,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出现在走廊上——那是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并没有穿白长袍。理查德吞了口口水,装作不经意地经过那个学生的身旁,然后快速地把面包塞进了他的口袋。

高年级生停下了脚步,他摸了摸略微显鼓的口袋,然后蹲下身,似乎一副被肚痛折磨的样子。这时理查德也停了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浮夸地高声叫道,"我亲爱的同学!你怎么了?"

"哦,没事,我只是有点,老毛病了。"同样浮夸的语调,"帮帮我,愿神保佑你,扶我起来。"

"当然!"就在这一拉一扯的动作里,一本小小的册子跑进了理查德的口袋里。于是高年级生站了起来,拍了拍理查德的肩,笑着说道,"好小伙,谢谢你。"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理查德回到他的寝室,室友们还没来,也许他们正在娱乐室中打牌。理查德谨慎地把窗帘都拉了起来,房间里黑乎乎的,于是他又点了一支蜡烛放在桌前。现在是做正事的时间——理查德觉得自己的手心汗津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口袋里的本子拿了出来——

一本小小的红色封皮的日志本。

理查德贪婪地观察着这本小本,仿佛在窥探一件被龙藏起的无价之宝。这封皮很劣质,似乎是塑料制成的,上面还印了一朵艳俗的花。理查德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它——白得可怕的纸张,一尘不染。理查德倒吸了一口气,着魔般轻抚着它。多美!多美.......理查德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眼前的这件"玩意"抽光了,他颤着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羽毛笔,期间差点打翻了他的墨水,他的的确确地在颤抖,也的的确确地握住了笔,在那本他所爱的日志本上写上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神,是虚假的。】

天哪!理查德摔下笔,紧紧地掐住自己的右手腕——那疼得厉害,太疼了,他的手指直接扣进了皮肉,指甲埋进血肉,似乎要深入到骨头里,理查德的身躯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他面色苍白地垂下头,一滴汗拂过了他的脸颊,滴落到铺着老旧地毯的地上。房间里静极了,只能听见理查德坐在椅子上不安分挪动的声音和大口的喘气声。像一条垂死的鱼一般,他的身体重重地打在了桌上,靠着他的日志本。

过了好一会儿,理查德才恢复了一丝冷静,他沉默地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刚刚写下的那行字。如果这时有一个人走进房间,他就会吃惊地发现,理查德·奈森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不再带着畏缩和卑微,而是被一种精光,一种火焰代替了,像一把利刃,随时准备刺向他的敌人,将他们的身体燃烧殆尽,灵魂也将受到鞭打。他的手不再颤抖,而是有力地,充满朝气地拿起了他丢在地上的笔,开始在纸上写着,最开始还带着一点犹豫,但过了一会儿,他便开始行云流水地写着,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迹——

【神是虚假的,谁也没见过他,却要以神的名义去决定自己的行为,这太奇怪了,人们用神的名义,对,以一种所谓正义的糖衣将虚假重重包裹,然后将真相丢弃在垃圾桶里。神为何物,神为何样,神在何方?】

他越写越激动,以至于纸张都有点被他的笔尖带的皱皱巴巴的——【我们应当信奉神吗?我们为什么要信奉一个我们所从未谋面的事物呢?他的存在值得质疑,甚至我可以打包票,神是不存在的。】

理查德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他咬紧牙关写着,蜡烛静静燃烧,房间里充斥着劣质的蜡油味,略微刺鼻。但谁在乎,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寝室,而是监狱,是囚笼,理查德就是那小小的囚犯,透过他的笔窥探着世界的秘密——

【白色,我的世界是白色的,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这里只有,我的衣服,我们的墙壁,建筑,一切都是所谓的圣洁.......圣洁是什么?谁规定了这个?独裁者,文字游戏,疯狂,dciatotsrihp】可怜的孩子!他写到最后好像已有些神志不清,只是胡乱地扭了一些字母。他的嘴唇在蠕动着,吐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单音........不,他不该这样,现在是晚上的七点差十分,理查德·奈森在房间里写了点什么.......

"嘿,奈森,你在干什么?"

门打开了。

面带笑容的同学走了进来,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桌球游戏,眼下他们都已困倦了——"你为何不开灯?这地方有些暗。"

理查德这时仿佛才如梦初醒,他恍惚地看向来者的方向,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想,浪费神给予的资源。你看,一支蜡烛就已经够......."

"不,你别说了,我们都知道,愿神保佑你,晚安。"

男孩们嬉笑着爬向自己的床铺,互相道过晚安之后,不久便传来了鼾声。但理查德没有,他仍坐在那把椅子上,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他呆滞地看了一眼那本日志,又默默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一只五个指头,左手拇指带着劳作的老茧。说实话,普普通通。

理查德盯着这双手,翻来覆去,带着好奇和畏惧的感情。终于,他站起身来,朝自己的床铺走去,盖好被子,伴着同学的鼾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早课依旧乏味得可怕。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理查德百无聊赖地用铅笔在纸上戳来戳去,直到扎出一个个小洞洞。他抬头看了老师一眼,发现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他转头望向窗外——一座灰蒙蒙的尖顶塔。并不是什么新奇的建筑,就如一切的塔一样,可它仿佛有魔力,紧紧地吸住了理查德的目光。

那是供奉神的地方。

"理查德,理查德?.......理查德·奈森!"

"到,到!"理查德匆忙地站起来,带歪了他的椅子,原本安静的课堂开始发出一种诡异的窃笑,理查德的脸红成了西红柿,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点他起来的老师,然后窘迫地低下头,手揪住了袍子的角。

"唉,我知道你对神一定是抱有百分百的敬意,但我希望,仅仅是代表我个人意愿,我希望你能在我们祈祷的时候回过神来。"

窃笑声被放大了,大家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所有人都被老师的包容和幽默打动了,教室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理查德也小心翼翼地扯出一个笑来,一边的嘴角僵硬地抽搐着缓缓上扬,另一边却仍耸拉着。但这脸上终究也显出笑来了,甚至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于是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摆了摆手,窗户边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便缓缓地落下来,于是塔便不见了。

图书馆里,理查德抱着一本厚重的古书从摇摇晃晃的木梯子上一格一格地爬下来,他欣喜地吹去封皮上的尘土:《校园历史》,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它——在其中的第123章他才重要发现有关塔楼的资料,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这可费了许多功夫。

"塔楼作为神明的供奉之地,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非被选中的祭祀者不得踏入塔楼半步。任何违背神的意愿踏入塔楼的人,将在地狱里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并且永远得不到神的原谅。"

那真奇怪,理查德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继续翻动着书页企图再找到些什么,可直到最后一页,也再没有一个塔楼的字眼。这不应该,作为学校神圣的地方,塔楼的介绍应该和他们的食堂大厅一样多,可这里没有,理查德烦躁地抓了抓他乱蓬蓬的头发,现在他看起来简直像个林中小鬼——【这里一定有什么可疑。】他打开了他的日志本,在上面飞快地写上,"我不明白,一切都糟透了,哪里都不对劲。"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森森的寒意,于是他惊慌地回头看去,却空无一人,有的只有成堆成堆的书籍,和落满灰尘的书柜。

【我对这些有莫大的恐惧感,太可怕了,人们都在笑,都在幸福,我却在这温和的神圣的白光里瑟瑟发抖。】

【我很害怕,我想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他们在笑着,为神唱赞歌。愿神保佑,如果有神的话,能不能给予我答案,能不能让我安宁?我已经无处可去。】

【我想去看那座塔楼,去顶端。那里会有真相吗?】

啪。日志合上了。理查德痛苦地吐出一股浊气,他突然累极了,腿已经支撑不住他自身的重量,于是他瘫坐在书架之前,闭上眼,眼皮却仍在颤抖,等他睁开来看,又是往日那个胆小怕事的理查德。

想去塔楼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理查德还是想试试。他大着胆子往教师办公室望,那里正好有一位老师在批改学生们的作业。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查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迈开了脚,踏出了第一步,"老,老师!"

"嗯?"闻声抬起头的老师脸上带着疑惑,"你是...理查德·奈森,对吗?有什么事情吗?"

"是,对!额,我,我想去食...不,不对,是塔楼顶看一看........"理查德的舌头仿佛打了好几个结,他的声音从高慢慢变低,变小,到最后竟有些像蚊子哼哼。可老师还是听懂了——他的嘴紧抿成一条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理查德,那目光太陌生,也太冷漠,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理查德不明所以地吞了口口水,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抗拒,实际上,他现在就已经非常想上厕所了。过了好一会儿,老师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似乎这样一番话他斟酌了很久。

"........理查德·奈森,不要试图去违反规定,神会惩罚那些...莽撞,自以为是,仅仅因为好奇心就与规则背道而驰的蠢材。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他特意加重了那些描绘"蠢材"的词语,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理查德的血液仿佛要倒流,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消散,脊背冷得如坠冰窟。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辩解,但在老师审视的目光下,他无处躲藏。最终,他只能苍白着脸,僵笑着向老师表示:

"是的,老师,我永远,不会那样做。"

【这是一场噩梦。】

【我是异类吗?我应该被驱逐吗??有没有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不,不!管它的!我要做些什么,要做!!!...我该被处死吗?我该怎样死去呢??....总有办法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幸福只有我的眼睛盛满泪水呢???】

这一页的纸皱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乱七八糟,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理查德查阅了很多关于校史,关于塔楼的资料,这让他精神有些不好,本周他已经不小心在课堂上睡着3次了。

【这一点都不好。】

【他们在怀疑我了。】

理查德写了几行字,突然神经质地回过头去,并且伏在桌上遮住了他小小的日记本,即使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他叹了口气,使劲掐住了右手腕——写多了字那里总是疼得厉害。他定定地盯着被掐住的地方,薄薄的皮层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自己的血管,他的胃开始难过地分泌黏液。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样子,理查德重新拿起了笔。

【我应该找个帮手。】

地下,备用食堂。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按照惯例,孩子们又该在地下吃饭了。

地下的食堂分成了很多个小隔间,一个隔间可以容下四个孩子,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淡淡的垃圾腐烂的味道和雨水潮湿的气味。通常,作为一种补偿,孩子们可以在地下食堂说话。所以到处都乱哄哄的,像千百只嗓音不好的麻雀聚在一起唱着五花八门的歌。如果你想和某个人聊天,你就必须凑到他耳朵旁边,或者大声地喊出来,不过很显然,如果你选择后者,精神上的羞耻会要大的多。

理查德领到了属于他自己那一份的面包和奶油汤,不过两种食物似乎都已经开始发灰结壳了。理查德环顾四周,不同年级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模糊了理查德的视线。他眯起眼睛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终于在一个长着青苔的小角落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理查德在冒险。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个角落里的身影——那是他的同班同学卡罗拉,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女孩子,大家都叫她女版的奈森,这是种孩子之间恶意的玩笑,因为在他们眼里,她就像理查德一样怪兮兮的。但在此之前,他从未和卡罗拉说过话,也许是因为她那一头脏兮兮像个鸟巢的黑发,或者别的什么。理查德的脚开始发软,他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这太怪了,再说她会支持我吗,我在犯傻....

"额,嗨,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心跳到嗓子眼般等待着她的回答。卡罗拉闻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住理查德,眼神像只孤单的老鹰,但转瞬即逝间,她的眼神温和起来,并且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不嫌弃的话。"声音甜的像书上说的蜂蜜软糖。理查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缓缓地将装有食物的盘子放在了木桌上,顺势坐了下去,"谢谢你。"

"额,冒犯,你叫什么名字?"

"理查德·奈森,你的同班同学。"

"哦,抱歉,我忘了。"卡罗拉不好意思地冲理查德点了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理查德思考了一下,并且叉起了一块汤里的胡萝卜。卡罗拉安静地等他把胡萝卜放进嘴巴,咀嚼,咽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乐意效劳。"

"你........"理查德挥舞了一下叉子,犹豫着开口道,"你觉得,神怎么样?"

..................

卡罗拉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她沉默着伸手去拿盘里的面包,却在将要碰到的时候又缩回了手。她扣着指甲缝里那些黑乎乎的脏污,指尖发白却浑然不觉。薄薄的嘴唇褪去了刚刚的红光,此刻正不安地蠕动着,显出细小的裂缝。理查德不再说话,他不断地叉起盘中的食物并将它们塞进嘴里。周围仍在吵吵闹闹,谁也没有注意这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尴尬,理查德的口水急速地增多,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嘴角出现水迹。

等到理查德把面包戳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慢慢吃完的时候,卡罗拉终于重新开了口,她抬起头来,眉毛微微上挑着,露出一个理查德从未在别人脸上看到过的嘲讽的笑容——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辛苦滑稽的小丑:"你想知道什么?"卡罗拉轻快地举起叉子,仿佛这里是巨大的音乐厅,而她就是指挥家,"你想知道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叉起一块蔬菜,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无聊地在盘子上划来划去,"我不喜欢神,神没有用处,它把我们都束缚住了,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看?"趁理查德不注意,她快速地把菜放进了他的嘴里,"你肯定和我是一类人。"

"wu..."理查德艰难地发出几个单调并且意义不明的音节,直到他把异物吞进了肚子,他用右手背大大咧咧地擦了一下嘴巴,注意到卡罗拉眼神里的嫌弃,他又立马正襟危坐,比平时上课还要规矩,"我想去塔楼。"

"你这话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卡罗拉撇了撇嘴,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直接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想怎么去?那里很危险。"

"以前有人尝试过吗?"

"当然,就在我们前几届。那些人都是...英勇无畏的革命家。"卡罗拉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作了很大的考虑,"我觉得这个词比较贴切。"

"可他们没有带来改变啊。"理查德紧张地朝旁边望了望,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俩,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着,"有人登上去过吗?"

"也许吧,但应该在很早以前..."卡罗拉快速地答道,并且蹭的站起身来,"我们该走了。"她端起面前的盘子,看也没看理查德,径直走到了摆放吃完饭的碟子堆,然后就站在了那里,这应该是个信号。理查德慌忙地效仿起来,他缩手缩脚地走过去,离卡罗拉一米远,再小心地把盘子放下来。卡罗拉什么也没说,她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理查德迟疑起来,但他最终还是慢慢地靠了过去,"额,需要帮忙吗?"

"哦!当然了!愿神保佑你!这有只,神的子民在不停地祈求我给予它食物呢!求求你帮帮忙,帮我送送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理查德绝对不会相信这个面露为难声音发腻的女生与刚刚和他交谈的人是同一个。他打了个寒战,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上扬,"当然,"他的声音开始抑扬顿挫,"这是我的荣幸。"他又走近了一些,帮着卡罗拉驱赶着那只不存在的蚊虫。好一会儿,他才大声地说道,"好了,同学,已经好了。"

"哦!谢谢你!"卡罗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作为报答,你愿意明天下课以后和我一起去娱乐室吗?"

"当然可以!不见不散!"

【我遇到了同类。】

【她应该会帮我。】

理查德咬着笔头,心里默默地想着,笔尖在薄薄的纸张上晕开一片墨迹,他轻轻甩了甩手中的笔,继续写了下去。

【我应该有个计划,这样更有条理性。让我想想...明天我要去和卡罗拉碰面,娱乐室...下了课就该去。不知道塔楼里会有什么。】

【日子会变好的,我相信。】

写完这些所谓的计划,理查德轻手轻脚地把日记本塞回了他的床垫下面。同舍的人都已经睡了,理查德吹灭了枕边的最后一根蜡烛。

晚安。

第二天下午五点三十分,娱乐室的门后传来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和细杂的交谈声,理查德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娱乐室的大门。

学生像乌鸦一样聚集在一起,为了一个乒乓球台的使用权争吵不休,女生大声地讨论着某个男孩或者谁的绯闻,说到起兴,通常还会爆发出尖锐的笑声。娱乐室是孩子们最佳的放松场所,因为学校里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供人玩乐。

理查德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同伴,他的合作人——卡罗拉正无所事事地待在一个角落,背靠墙壁。他没有立刻去找她,这样会显得很可疑。他首先假装对时钟很有兴趣,又将目光转向刚刚正在吵闹的争夺者们,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才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卡罗拉的面前,小声打了个招呼。

"你迟到了,"卡罗拉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眉毛紧紧地揪在一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不过你很谨慎,这是个优点。"

"我很抱歉,"理查德不禁压低声音,"而且别无选择。"

"先不说这个。听着小子,我可以帮你登上塔楼,高年级的学生有塔楼的门钥匙,我已经想办法找来了,等会我就会给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午夜偷偷溜出你那个傻兮兮的寝室,然后完成你的梦..."

"什么???"理查德张大了嘴巴,却一瞬间被卡罗拉死死地捂住,惊呼盘旋在他的肚子里。直到他的皮肤不再泛起疙瘩,卡罗拉才松了手,她嫌弃地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毫无风度地用袍子把手擦了干净,虽然我们都不确定她的袍子是不是更脏,"大惊小怪,高年级生什么都有。"

理查德死死地盯住她的脸,他微微地喘着气,显然,他对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感到惊讶——甚至说是惊吓。他几乎就已经准备好打持久战了。不过这总归是好事,等他平复完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你现在就给我吧。"

"你是白痴吗?!"卡罗拉惊恐地朝四周瞟了几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才咬牙切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东西来,恶狠狠地塞进了理查德的手里,"我刚刚还夸你谨慎..."

"嘘——"

即使在口袋里捂了那么久,钥匙的表面还是冰冰凉凉,理查德使劲攥紧了它,郑重其事地将其放进了口袋。

"谢谢你。"

..........

卡罗拉没有答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理查德的脸,灰蓝色的眼睛映出少年初显坚毅的棱角。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理查德的背,一语不发地走出了娱乐室。

午夜十二点,塔楼门口。

夜晚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了理查德的身体里,他打了个寒战,茫然地看着古旧的大门,门上已经生了铁红色的锈。一阵风不怀好意地吹过,理查德裹紧了身上的长袍,温度正从他的身体里逐渐退去,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回到他那温暖的寝室,回到他暖乎乎的被窝里,枕头底下压着他的秘密而不是拿在手上——对,他带走了他的日记。红色的塑料封皮在理查德的"蹂躏"下几乎要碎裂开来,理查德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往后缩了缩,但很快,他咽了一口口水,嗓子发出咕咚的一声。他迈出了脚。

反正都到这里了。

钥匙在理查德的口袋里已经汲取了一些温度。理查德贪恋地握紧了它,好一会儿,才把它对准了门上的钥匙口。

"吱呀——"

门打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尘封已久的灰尘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霉味和某种动物粪便的味道,甚至有几只蜘蛛随着门的开启掉在了理查德的肩膀上,然后惊慌地逃走了。理查德走了进去,身影隐藏在门背后——一切如他想象的一样,陈旧的墙壁和气味,老式的长长的木楼梯,一圈一圈地向上延伸,灰尘抖落下来,呛得理查德不禁开始咳嗽。他急促地呼吸着,却又闭上了嘴巴,屏声静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

火柴蹭得冒出了温暖的明亮的小光,虽然范围不大,但这是理查德现在唯一的依靠及安慰。他小心翼翼地将火柴举高,想要看清墙上是否有什么东西。在光的照耀下,理查德看见了疑似相框的边角的东西,他忍不住踮起脚尖,龇牙咧嘴地想再看清楚些——

是一副画像。

理查德从未见过画像上的人,他确定以及肯定。那是一个老者,胡子花白遮盖住了他的嘴,他的脸像干瘪的老树皮一样皱皱巴巴,可是眼睛却显示出慈悲的光芒,任何人见了他都会觉得亲切,画上的人就像大家口中的和蔼的老爷爷。理查德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面色严肃地踏上了画作旁的第一节楼梯。

老旧的木楼梯随着理查德的移动发出一声声或虚弱或高昂的吱呀声,理查德不管,他走了一层又一层,每一层楼梯口旁都悬挂着一幅画像,幅幅不同,有的风烛残年,有的神采奕奕,有的留着胡子而有的没有,但毫无疑问,不知道从哪一层开始,所有的画像上都开始显示出理查德所熟悉的笑容——和他的同学们一样的笑容,痴傻,呆板的,弯起的嘴角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的的诡异,理查德的步子越迈越小,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现在只剩下意志力和好奇心在促动着他的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塔楼似乎没有尽头,理查德筋疲力尽,他的大脑叫嚣着需要休息,可他的腿仍然在机械地移动着,他满怀希望,他一定是满怀希望。

下一层,顶端,一定是,真相...

理查德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是不是已经亮了?这该死的塔楼甚至不带一个窗户。日记本安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理查德摸了摸它的封皮,仿佛这样就是在给予他力量,他继续前进着,灰尘不断地从头顶落下来,他知道现在他一定不好看,甚至说狼狈,不过这也没人...

理查德的脑里开始回放他在音乐课本上看到的歌词,那首歌里有阳光,有草地,有人在草地上奔跑,想着想着,他轻轻地哼了起来,并不成调——他根本没学过那首歌,老师总是厌恶地翻过那一面,然后伴着钢琴给他们唱赞美诗。

"真蠢。"

这个词汇轻飘飘地从理查德的嘴里泄露出来,他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似乎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很快,他笑了,然后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真,蠢。"

理查德继续走着,他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和快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轻飘飘似乎要飞起来,他久违地感觉到温暖。火柴早就用光了,他也无心再去看那些奇怪的画,他仅仅是走着,跳着,离他的希望越来越...!

理查德停下了脚步。

寒冷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脊梁,他的骨髓,他的身体又开始发抖,背上竟冒出一丝冷汗。

几个老师站在他的面前。

他如同一座雕像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老师在这里???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下意识地朝后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准备逃跑,可他还没有走下几个楼梯,腿开始软了下来。

他的背后也是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理查德单膝跪了下去,事实上,他几乎就要双膝着地了,只是他的自尊心没有让他那么做。他恐慌地转过头,眼泪慢慢地从他的眼眶中滴落下来。熟悉的面孔挂着熟悉的微笑,只是这微笑才带给理查德恐惧。

"理查德·奈森。"

一个女老师高声叫起他的名字,甜甜的嗓音中带着愉快的恶意。

"你已触犯校规,违背了神的意愿。"

一个男老师接下了她的话,慢悠悠地说道,"你已成叛徒,罪不可赦。"

"但念你年纪尚小,神明保佑,罪不至死。"

一个稚嫩的熟悉的声音响起,理查德不敢置信地看着发声的人,面色发白——女孩的头发依旧乱糟糟的,身上的长袍依旧那么肮脏。可她的脸上再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初见的温和,也没有后来的嘲笑,只是平着脸,毫无温度。

"罚你,进入塔楼顶端。"

理查德楞楞地被两个老师架住了胳膊,没有丝毫反抗。他浑身使不上劲,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的只有眼泪还在无声地流。

一级,两级,三级.......

理查德木然地朝前看去——一扇矮小的木门,和他在学校里看到的任何一扇门没有丝毫差别。

他们已经走到塔楼的顶端,理查德所认为的真相的尽头。

随行的一个老师闷不做声地打开了门,理查德被粗暴地扔了进去,他摔了个踉跄,晃晃悠悠地保持了平衡,可来不及等他回头看一眼。

门关上了。

房间没有任何的装饰,纯白无暇,就连墙壁和地面的分界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暧昧不清,除了天花板上有那么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这里再无他物——没有家具,没有活物。

除了理查德。除了理查德。

理查德面无表情地站着,头向上仰,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通风口。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身体,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肉,他的骨,他的魂。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意识就此断片。

........................

理查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因为胃的蠕动和嘴唇的干裂。不管怎么样,他醒了过来。理查德茫然地躺在地上,转动着眼珠,似乎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在一个纯白的房间,他记得这里是塔楼的顶端......

头一阵阵地闷疼,理查德费劲地坐起身,努力不理会耳鸣和各种各样的疼痛,他饿,他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求生的欲望瞬间千百倍地放大,瞳孔缩小,如垂死的鱼儿大声地喘气,他环顾四周——

门口出现了什么东西。

理查德四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还隔了老远,他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食物的味道。

一个铁盘上,一大块巧克力面包,一小块酸桃,一杯水。

没有一丝犹豫,理查德抓起了面包急切地将其塞进了嘴里,口腔被食物充实的美妙感觉占据了他所有的大脑神经,理查德本能地吞咽着,本能地抓起杯子,本能地把水往嘴里灌,此时的理查德没有思考,借着水的湿润他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理智勉强回到了他的脑里。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厌恶地将盘子推开,任其撞在门上发出哐啷的响声。

糟透了。理查德在心里咒骂着,真/他/妈/糟透了。

饱腹让理查德的神智开始恢复。他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可是无济于事,他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内心的烦躁感愈演愈烈,一股力量催使他站起身来,拿起那个铁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去你的!!!去你的,规则!!!去你妈的神!!!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去他妈的神!我不信,我不信!神都是假的!!!我们被骗了!!!神不存在!!!没有!没有!根本没有!!!"

盘子在理查德一次又一次地暴怒中渐渐地扭曲了一角,刺耳的撞击声回荡在纯白的房间里。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恶魔!蠢蛋!!!我是人!!!我是人!!!!!!放我出去!!!!"理查德激烈地敲打着木门,他的声音因为刚刚撕心裂肺的叫喊开始发哑,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看似不堪一击的门上。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放我出去........."

理查德哽咽着,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地减弱,拳头松开了,粗糙的手掌划过木门,理查德虚脱般跪了下来,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放我,放我,出去啊........"

时间依旧流逝。

理查德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日记本,谁都不知道当初老师为什么没有没收这个。他胡乱地翻看着他之前写的日记,手指颤抖着抚摸过一页又一页。他想写点什么,却什么也写不了,恐惧让他抓起一块不知道多久以前,已经开始腐烂的酸桃,在日记本上涂抹起来。起先还有标点,可到了后来,他的手再没有停顿。

"神是假的,神是假的,神是假的,神是假的神,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我们都被骗了我们蒙在鼓里我好害怕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同学们都是傻子老师都是恶魔这里就是地狱地狱地狱地狱谁来救救我我好害怕我想出去这里没有真相没有没有没有...."

纸张因为理查德的大力而开始皱皱巴巴,酸桃在纸上留下一丁点黑色的痕迹,理查德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可他并不介意,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是在,恐慌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而已。

理查德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什么能比笑声在这个压抑的环境里更显突兀了。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呜咽出声。

理查德神色木然地坐在地上,远处放着今天送来的吃食,在他的背后是他的日记本,上面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刘海已经长的过了理查德的眼睛。自他进了这个房间,他就再也没洗过澡,身上的臭味连他自己都闻得出来。他轻轻耸动着鼻子,恶臭味钻进他的鼻腔,可他的脸色依旧毫无波动,只是嘴唇在一起一伏,谁也不知他在念叨什么,只有仔细地听,才能分辨出他的"蚊子哼哼":

"神是假的这里没有神,我们被骗了...不,不对,神是假的,我们像猪一样,神是假的,神是假的,没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有,有,有........."

理查德的脸上慢慢地绽起一个笑容,他呆滞地勾起嘴角,嘴巴一点一点地长大,眼睛闪出了明亮的光!

"神,神,神是真的!!!我看见了!啊,啊,啊...!他无处不在,他无处不在!!!"

理查德的眼前闪过了一幅幅相同的画像,那是一个魁梧的男人,应该是男人,理查德看不清男人的脸,那里闪着圣洁的白光。他痴笑着兴奋着手舞足蹈起来,嘴里高声唱起了他学过的赞美诗。

"神!神!我臣服于你!我受恩于你!我的一切属于...不,不,是您!是您!原谅我的不敬!!请原谅我的不敬!!!"他狂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中日记本被他踢到了一边。他热泪盈眶,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信仰是如此的深刻,他爱神,他本来就爱神,只是他的愚昧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啊,他犯了多么可怕的错啊!他的目光瞥向今天的食物——

一杯水,一大块巧克力面包,一小块酸桃。

"我有罪,我有罪..."理查德喃喃着,跪在了那个小小的铁盘前,像是对待什么贵重的宝藏般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块酸桃,捧在手心里,嘴角尝到了一丝咸味,那是他忏悔的泪水。

毫不犹豫,理查德将酸桃送入口中。

腐烂的气息和恶心的酸臭在口腔里爆炸开来,但是理查德在笑,他高兴地品尝着他的罪过,他已经不配得到更好的食物了,他要用一生去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吱呀——"

木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老师们亲切的笑脸。

"理查德·奈森,你的惩罚结束了,神原谅你了。"

老师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样的笑容虚假呢?!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真诚快乐的笑容了!理查德匍匐在地上,声音颤抖,"我有罪,老师,我亲爱的老师,我有罪,"说罢,他又向前爬了一点,捧住老师的脚,胡乱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们说了,神原谅你了。"一位老师温柔地扶起理查德,轻声细语地对他说着,"我们为你骄傲。"

老师们簇拥着理查德,牵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间,走下了楼。理查德又看见那些他曾看见的画像,老师为他解释道:"这些人就是我们历代的校长,他们都是神虔诚的子民........"

理查德肃然起敬,那一幅幅画像在他的眼中高大起来,光明起来,他的心像浸泡在蜜里一样甜,这种感觉在他离开塔楼,回到熟悉的走廊里更盛。同学们围了过来,热情地朝他说着什么,一位高年级的学长笑着领着他去洗澡,为他剪短了头发,褪去风尘的理查德换上了一身金色镶边的纯白洁净的长袍——这是学校里最尊贵的学生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学长刚拿来衣服,理查德还激动得涕泗横流。他诚惶诚恐地接过这珍贵的礼物,在同学们的笑脸之中,他还接受了一块又一块美味的巧克力面包。

正当他与同学们如此欢乐时,一位老师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理查德笑着看过去,认出那是自己的日记本,笑脸很快扭曲起来,他的神情开始厌恶,似乎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理查德,这是你的吗?"老师愉快地问道,顺便甩了甩手中的本子。

"是,是我的..."理查德回答道,然后嫌恶地接了过来,"这是我的罪孽,老师。"

"没有关系,它既然属于你,就应该随你处置。"

理查德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朝同学们喊:"我亲爱的,亲爱的同学们!愿神保佑你们!你们谁能借给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忘恩负义的叛徒,一盒火柴呢?"

"我有!我有!"一个同学高声回道,火柴经过数人的手,才交到了理查德的手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擦燃了一根火柴,并将日记本放在火焰之上。

炽热的火焰开始贪婪地吞噬本子的边边角角,塑料壳发出阵阵悲鸣。理查德面无表情地看着纸在火焰之中蜷曲,发黑,变脆,然后化为灰烬落在地上,他把本子放在地上,然后点燃了更多的火柴。火光照亮了理查德的脸,日记本在这温暖的火中消失殆尽。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理查德从未感到如此的幸福。伴着老师同学们的笑脸,理查德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罪孽,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违背过神的意愿,他成为了我們最好的好孩子,真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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